最温柔的手

　　她有一双非常秀美的手，白皙，细嫩，手指修长圆润。小的时候，身为教授的父母让她演习钢琴，十个指头在键盘上飞舞，如行云流水。
　　而他只是校工的孩子，她演习钢琴的时候，其他孩子都闹腾，只有他会搬个椅子坐在一旁专心倾听。他是除了她的父母以外惟一的听众，是她最知心的朋友。
　　之后，一场车祸，令她失明，钢琴也就成为了摆设。养病的时候，她说，想听听钢琴的声音，他走上去，胡乱敲出音符，倒也像模像样。他说以后我代替你当钢琴家好啦。她摸着他的手，温润，虽然还不是男人的手，却带着少年特有的柔软，暖暖的，一向暖到心里。
　　十年已往了，他大学毕业，成为一位普通的中学教师。他向她求婚，却遭他父母的反对。
　　是的，她虽然漂亮，长发及腰，气质优雅，但终究只是一个盲人。虽然他只是校工的儿子，外表也不出色，但是找个康健的女孩儿子根本不是难事。
　　他却固执地爱着她，牵着她的手，带她离开家，两人租着房子过起了甜蜜的日子。他把房子布置好，手紧握住她的手，说：从现在开始，我们不离不弃。
　　她能感觉，这已是一双成熟男人的手，丰厚，温暖，有力，线条清楚，令她有一种依赖的感觉。原来，手与手之间的依赖就像心对心的依赖一样。
　　她的世界是漆黑的，他却成为她最明亮的眼睛。他怕她跌倒在严寒的地板上，于是花了许多蓄积买最昂贵的地毯铺在地上；他怕家具突出的棱角碰伤了她，把棱角都裹上了柔软的橡皮；他不让她做任何家务，每日一下班，就往家里跑，买菜，切菜，做饭，洗衣服……
　　之后，她在外洋的亲戚接她去治眼睛。她终于在28岁这一年，重新成为一个美目流盼的女子。她可以留在外洋念书，也可以工作。这次轮到她的父母反对了：反正没有结婚，你和那个人，不存在任何干系。
　　她也不是没有过犹豫，她的身边出现了许多优秀于他的追求者，随便选择一个，都可以给她光辉的人生。
　　踌躇间她返国，回到他们的房子里，却看到他已经把她的一切都收拾好啦。他敦厚地笑着，眼里满是伤感的血丝，可是他依然没有让挽留的话说出口。把行李放在她的手里，她碰到了他的手。
　　这双手，陪伴扶持了她多年的手，却是这些年来她第一次见到。他是一个知识分子，手却如一个老农民一般，苍老，青筋突出，长满茧子，另有伤痕。当一个单薄的躯体背负起另外一个人的人身责任的时候，他就没有选择地成为遮风挡雨的参天大树。而因了他，她的手，还如小时候那么细腻皎白，手指圆润透明，不染岁月的风霜。
　　她把他的手，埋在自己的手里，十指紧扣，贴在脸上，让泪水浸透。她知道，这个世界上，最珍贵的宝石，也比不了面前这双最温柔的手，一双只属于她的温柔的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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