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来我跟阿九是没有交往的,属于两个圈子里的人。我是一个忙得像陀螺的医院护士,除了工作,我的大部分时间就是睡觉(sleep)、煮东西吃和谈恋爱。我有一个很疼我的男朋友佟杰,但是他跟我一样忙,所以我迫不得已再找些其他的运动打发我那比较空白的业余生活。
我参加了电台举办的一个业余DJ比赛,阿九跟我在决赛的时候熟悉。他是一个有着很短头发的大男孩,比我小四岁,但是很出众,脸庞轮廓清楚,双眼皮有很深的褶子,他刚刚毕业,还处在找工作的阶段。他管我叫爵姐,而我总是笑着叫他小朋友。
他却不像他那个年纪的小朋友那样嘻哈夸张,他穿着纯白色的带帽T恤和牛仔裤,抱着木吉他,安静地演唱《月亮代表我的心》,在聚光灯的底下一点一点拨动琴弦。
那场比赛我得了冠军,而阿九是亚军。前三名都被电台邀请做了高朋主持,一个晚上9点钟的音乐节目。有时候我会跟阿九一路主持,那时他就会绅士地送我回家,大概送我去医院上班。有时候佟杰有空来接我,我就会跟他在电台的门口告别。那是一个很美好的炎天,晚风中有淡淡的荷香。
阿九很快就找到了工作,在一个中学当老师。而我也买了房子,开始装修,预备结婚,我们一路告别了那个小小的电台。
我们似乎没有理由再见了,此后很长时间我跟阿九一向都没有晤面。只是偶尔地,极偶尔地,在夜深人静的时候,望着天花板会看到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抱着木吉他唱着《月亮代表我的心》。
一天,突然之间之间之直接到阿九的电话,他说他作了一支曲子,想让我帮他填词。这是我们隔了大概三个多月后的一次晤面,在他朋友开的一间酒吧里,那里有一个小木屋般的歇息室。在那里,外面的喧闹仿佛都不复存在,只有木吉他的声音在里面静静流淌,旋律很美。弹毕,他有点羞涩地问:“怎么样?能帮我写词吗?”我故作大方地说:“我没答应干吗来这儿。”两人都傻傻地笑起来。聊了一会儿,他突然之间之间之间问:“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?”我说明年大概后年吧。这个问题让我觉得尴尬,跟一个男生独处一室,他却问我什么时候结婚。所以我反问他,你呢?他一愣,继而笑着摇头:“我还没有女朋友呢,怎么知道什么时候。”又补一句:“你不是总说我是小朋友吗?小朋友干吗这么着急?”我无语。
我花了一周的时间,帮他的曲子填写歌词,那一周,我睡得很少,耳朵上总是挂个耳机,反反复复地听那段旋律找灵感,睡觉也不安稳,总是在想歌词的事,总是写一个毙一个。我觉得这个历程很痛苦,因为以前我写歌词总是有感而发,但因为要给阿九写,所以我又有点刻意地躲避某些问题,隐藏一些心绪,怕在歌词里流露出了什么,很矛盾。把歌词交到他手里的时候,他看了好久,只说好,好,好。从他的脸上,我看不出是写意,大概是不写意,但也只能这样了。为了答谢我,他说要请我吃饭,我想了想,依然谢绝了,我不想再独自与他相处了,那让我心神不宁。他很失望地看着我,我看到他眸子里闪动着的光芒一点一点地熄了。
大概又过了两个月,我正在上班,突然之间之间之间一个陌生人来护士站找我,说阿九生病住院了,想见见我。我问他是谁,他说他是阿九的一个好朋友,是阿九让他出来找我的。
我有点嫌疑,问:“他是什么病?”他说具体他也不太清楚,像是是心脏方面的问题。我不怎么相信,怕是谁的恶作剧,但又忍不住想:万一是真的呢?我突然之间之间之间心里很镇静。跟护士长匆匆请了一会儿假,就往他说的那个病房跑去,即将到的时候,我突然之间之间之间想,真希望是被骗来的。如果阿九真的有什么事,我会很难受。推开4012病房,却真的看见阿九躺在那里,见我来了很高兴,抬起头,轻轻地叫了一声,爵姐。我把水果放下来,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,看得出他很高兴,不停地说:“呵呵,你来了,呵呵,你来了。”我有些担忧,问他到底怎么了,他说,没有什么大事,胆囊结石,小手术,我在医院里挺着急的,就想别人来看我呢。说这话的时候,他真像一个想找朋友游戏的大孩子。我听了,松了一口气,说,你那个朋友说你是什么心脏方面的问题,把我吓坏了。阿九看着我说:“你在替我担忧?”我装作夸张的样子说,“是啊,当然了,你是个小朋友嘛,每个人都会忍不住体贴小朋友的。”
因为是上班时间,不能坐得太久,安慰了他几句,刚预备出门,就遇见他的爸爸给他送吃的,他把我认真地介绍给他的爸爸说:“这是柯爵。”又对我说:“这个是我爸爸。”我礼貌地叫了声叔叔,看见他正笑眯眯地打量我,还不停地说:“我常听阿九说到你呢,一向没见到,以之后我家玩啊。”我朝阿九看了一眼,他垂着眼睛,有些不美意思。也许是我敏感,但是我感觉他的爸爸把我当成阿九的女朋友了。
我想,再也不要去见阿九了,不然真会有什么事儿,我们之间的干系显得非常特别,我知道我们都没有真的把对方当成姐姐或弟弟看待,我有点喜欢他,我想阿九也是一样的。虽然只是喜欢,但这种干系如果持续下去,我很难确定不会发生些什么。阿九再打电话过来,我总是找些理由推托,之后电话也少了,差不多快要一年都没有再联系和晤面。我想,这件事儿已往了。
佟杰依然很忙,没有更多的时间陪我。医院的同事带我加入了一个城市俱乐部,那里常常会有一些运动可以参加,比如说打球、长途旅行等等,这很适合我。秋天来的时候,俱乐部组织了一次大范围的运动,去近郊的一个湖中岛,运动项目有烧烤、篝火晚会另有第二天的垂钓运动。本来我是预备跟佟杰一路去的,他却在临行前一天被派去武汉出差。已经交了钱的我只好随同事一路去了。
没料想又碰到阿九。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加入了这个俱乐部。我心里无奈地笑,真是躲也躲不掉。
整个晚上,阿九都像口香糖一样黏在我的身边,我去歇息,他也歇息,我去烤东西吃,他也去烤东西吃,反正我在哪儿,他就跟在哪儿。他直截了当地说,好久没见你了,很想你,让我挨着你看一看你总行吧。我无法拒绝,大概说我没想拒绝。
篝火晚会的时候,他紧挨着我坐。之后玩游戏,主持人要求我们站起来,手牵着手,按他的口令行动,输了的就要被罚。我正发着怔,主持人冲我喊,喂,把手牵上啊,就你那儿断了。阿九就在那个时候,迅速地牵起了我的手。我也顾不得想太多了,拉着阿九的手,跟着一群人围着火堆像孩子一样奔跑,全身都被烤得暖洋洋的。玩累了,我们就玩伐鼓传花,传到谁谁就真心话大冒险。第三轮的时候,花传到了我右边阿九的手上,他被罚站到中心。主持人问他,你是真心话,依然大冒险,他大大咧咧地说随便,就真心话吧。真心话就是必须要非常诚实地回答别人提的任何问题,下面的人开始起哄:“我来问,我来问。”主持人点了一个人上来,他站起来问阿九:“你最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儿啊?”他挠了挠头说:“我最喜欢温柔体贴的,比如说护士、老师这样的职业,她还要有些才华,最好能歌善舞。会写歌词简直太棒了,另外我还喜欢比我大一点的,最喜欢大四岁的。”下面的人听得哈哈大笑,只有我心里像有把钝钝的剪刀,一下一下拉着,有些酸酸的疼。
他下来的时候,一向看着我,坐在我身边,偷偷把手掌盖在我撑在地上的手指上。我如触电一般,却没有舍得缩返来。
晚上住在岛上的小别墅里,我跟同事一屋,睡到半夜的时候,突然之间之间之间收到阿九的短信,说他正在门口等我,让我出来。我像个盗贼一般,异常镇静地看同行的同事,发现她已经睡得十分熟,便阴差阳错地做了决定——出去!蹑手蹑脚地偷偷溜了出来,一出门就看到阿九,月光底下他的脸有着异于平常的魔力,他把手向我伸过来,我便迎了已往。
我们站在阴郁里面拥吻,像彼此都期待了好久一样,在幽静的夜间,听着彼此呼吸的声音,尝着彼此的味道。湖里的荷花散收回淡淡的香气,就如我们最初相识的那些夜晚般美好。阿九抚摸着我的头发,喃喃细语道:“我真的很爱你。”
“可惜我们熟悉得有点晚。”我们都不笨,都没有再说什么,我们手牵着手,依偎在湖边。东方开始发白的时候,我流着眼泪在他的额头上重重地吻了一口,临行前我跟他说:“把这次旅程中发生的一切都忘了吧!”转过身去,我听到身后有孩子般的哭声,心如刀绞。
第二天,同事说她昨天夜间做梦时像是听到有人在哭,太可怕了。我笑,可能小岛闹鬼吧。
年底的时候,我与佟杰举办了婚礼,谁也不知道,在距离城市30公里的地方,曾经有那样一段爱情边缘上的旅程,荷香暗动。但幸好,我返程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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