葬师
山风时大时小,衣裾时动时停。
泪如泉,嘴紧闭。
纸钱、火光、石碑。新坟高高隆起,石碑上书:
“恩师无腿神手诸葛风之墓”。
碑前跪着一白衫白袍的冷峻少年,姓武名龙飞。
化过的纸钱,随风飘舞。
“师傅———”武龙飞连磕三个响头,“徒儿一定牢记师训,遍访名师,苦修特技,早日为师报仇,为武林除害!”
武龙飞从地上站起,手握长剑,负担包裹,转身,毅然下山而去。
死因
无腿神手诸葛风死在大魔头“勾魂夺命阴司无常”司马笑天的毒针之下。
司马笑天是武林公敌,但因其拥有武林中人闻名色变的“鸩毒牛毛针”,所以至今无人敢悍然向他兴师问罪。与他为敌的人,不论武功多高,均无法躲过雾状鸩毒牛毛针。该针见血封喉,入肉见尸。
无腿神手诸葛风以金钱镖百发百中在江湖中搏得“神手”雅号,只因私下骂了几句司马笑天,就落得个鸩毒攻心的下场。
遇害前一日,无腿神手就接到了司马笑天的“索命帖”,江湖中凡接到该帖的人,就等于接到死亡通知书,无一幸免。
那天,无腿神手把武龙飞叫到身边说:“司马笑天已用鸩毒牛毛针毒杀了成百上千的武林高手,无人能躲闪过那一团团四面八方袭来的针雾。只是听武林中人传言,说河南鸡公山有一隐世高人,会一种罕见的躲闪神功,像鸩毒牛毛针这样阴毒的暗器,也近不了他的身。倘使有一日为师死在该针之下,徒儿务必去寻访高人,学会躲闪神功,将来好为师傅报仇,为武林除害。切记,切记。”
武龙飞只当师傅是说着玩的,他在心里嘀咕:“哪有那么霸道的毒针,师傅武功高高在上,又有谁能杀得了他呢?”当无腿神手叫他下山去采购物品时,他没有想一下就去了。
返来方知师傅所言不虚,自小双腿残疾的老人全身布满毒针,尸骨已寒。为了不让爱徒遭殃,故意支使其下山,从而使武龙飞躲过了这一劫。
拜师
一月后,武龙飞来到鸡公山脚下。
世外高人总是爱隐居山野,能否学到躲闪神功,就只有看机遇了。
现在的武龙飞尽管只有二十岁,其武功已尽得无腿神手真传,完全是江湖中一等一的高手,能作他师傅的,显而易见不多。
山很高,出来过后,景色很好,到处莺歌燕舞,万紫千红,小溪(brook)、瀑布,大树、山猴,活脱脱一幅山水画。
武龙飞暗喜,如此好地方,里面定是藏龙卧虎。
往前穿行,兀地眼前一亮,竟然出现了一片开阔地,但见农庄田舍、阡陌交通,炊烟缭绕,鸡犬相闻,简直就是世外桃源。
登山已有时,武龙飞一见村庄便觉肚饥难忍,遂信步向庄内走去。
高手(2)
在进庄的路边有一块地,地里有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农民,正背对着武龙飞,一边扶犁,一边挥着桑条呵叱着水牛(buffalo)用力耕地。
这是武龙飞进山以来见到的第一个人。
武龙飞停住脚步,暗想:如果这庄里有世外高人的话,那么这个农民多少总得会点功夫,待我先来招投石问路,试他一试。
武龙飞从地上捡起一粒小石子,用打镖的手法直取牛臀上不停地摇来甩去赶苍蝇(fly)的牛尾巴。牛尾巴是牛身上最脆弱的地方,一旦击中,牛将会本能地跳起来,犁铧则极有可能被拉坏;如果农民是武林中人,那么他一定能听到石子破风之声,就绝不会让牛跳起来毁了他的犁。
石子流星一样,显示出投掷人暗器功夫的修为。农民仍脚踏实地犁地,眼看石子就要击中,忽见农民手上的桑条啪地朝牛腚上一抽,轻描淡写不动声色地将那粒小石子打落。
武龙飞大惊,尽管他理想过各种各样的高人,但绝没有想到自己随便一试的人,就具有深不可测的躲闪功夫。
再看农民,仍然在不紧不慢地犁地,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。
不行,还得再试试。刚才是打牛,证明此人有功夫,现在就改为打人吧,如果他是高人,小石子自是伤不了他的。
武龙飞从地上找出两粒小石子,抬手一挥,石子便分取农民的左右双耳。
眼看这回要挨打了,正好一只苍蝇飞到了农民的额上,农民很难受,因双手不空,便用力一低头,赶走了苍蝇,同时,那两粒小石子已从他耳边擦过。
又躲过了!依旧不动声色,轻描淡写。犁把和桑条仍握在手上,牛仍在喘着粗气耕地,农民始终没有转头,仿佛身后压根儿就没有人。
武龙飞再也沉不住气,他的心激动得即将跳出来了。真是那句老话:踏破铁鞋无觅处,得来全不费工夫。
武龙飞“嗖”的一招“燕子(swallow)穿帘”,整个人在空中几个翻滚,便稳稳落入了牛背上,而且曲着双膝,他也不管“高人”是否愿意,把牛背当地板,纳头便拜:“师傅在上,请受徒儿武龙飞一拜。”
农民冷不丁见一美公子从天而降,早已目瞪口呆,半晌才回过神来,却不知说什么才好。
武龙飞叩罢头,见“高人”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,赶紧把刚才试验之事说了一遍。
农民这才自言自语地说道:“是吗?我真是极轻松地躲闪过了吗?我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?”
武龙飞闻听,更加认定农民就是师傅所说的世外高人。“一点儿都不知道”就躲过了他的一流暗器,那么知道了呢?
农民也在心里打算盘:我除了耕地什么都不会,这位武功高强的年轻人却要拜我为师,莫非,他是想跟我学习耕地?得,收下吧,我家里不是另有一个独生闺女(daughter)吗?十九岁了,还没许配人家哩!
高手(3)
农民这么一想,便心安理得地收下了这个飞来的徒儿,正好另有一块地没耕完。
武龙飞见农民答应了,兴奋得连叫了几声师傅,随即从牛背上跳下来。
农民说:“别高兴得太早,不管学啥都是要吃苦的。我已犁了半天地,两条膀子都快肿了,你先过来,右手扶犁,左手拉牛绳挥桑条,把地耕完了,我们就可放心回家吃饭了。”
武龙飞爽快地应了,尽管他早就饿了,也没耕过地,但师傅的话就是命令。他拙笨地扶着犁把,镇静兮兮地跟在牛屁股前面,犁铧时而出土刮空,时而又入土太深,让水牛拉不动。农民见了哈哈大笑,只妙手把手地教他。
不多会儿功夫,武龙飞就累得满头大汗,气喘吁吁。
地总算耕完了,武龙飞扛着犁,农民牵着牛,在夕阳余晖中向庄内走去。
谈婚
一连数日,农民师傅不是叫武龙飞挑水做饭,就是下地干活,闭口不提传功授艺之事。武龙飞无法强求,只好满怀焦虑地等待。
直到现在,武龙飞依旧没有嫌疑,他所拜的师傅会是一个武盲。
这日,武龙飞从地里回家拿水喝,见屋里有一个眉清目秀的绝色女子,他不熟悉,便问:“不知姑娘何方人氏,到此有何贵干?”
姑娘“咯咯”一笑:“小女子乃此家人氏,公子难道不知?”
“你的家?”武龙飞大惑,他来此庄十天有余,从未听师傅说过他有闺女。
“不错,不知公子又来自何方呢?”姑娘反问。
武龙飞简朴把拜师之事说了一遍。姑娘听完,粉脸绯红,暗地思忖:爹爹真是的,闺女虽然年纪不小了,可也用不着这么猴急呀,什么都不会的庄稼汉收啥徒弟,明摆着,在招上门女婿嘛!不过,这位公子人还不赖,眉宇间英气勃勃,见了就让人喜欢。
姑娘半低着头,良久没再说话,只是时不时用火辣辣的目光扫射武龙飞。武龙飞被她扫得心潮起伏,脸也不由自立成为关公。
武龙飞不便久留,遂道:“师妹,我是返来拿水的,你父母还在地里等着我,失陪了。”武龙飞打算开溜,姑娘却道:“我和你一块儿去。”
二人拿上水罐,一路走向田间。
姑娘姓文名叫雨诗,他爹叫文田。文雨诗前几日去了山下她外婆家,小住数日,明天才返来。
那天,文田见到武龙飞的时候,眼前忽地一亮,他正四处托人物色上门女婿呢,没想到乘龙快婿从天而降,这也是他二话不说,就把武龙飞收下的关头原因。
现见未来的女婿与刚回家的闺女双双向这边走来,二老心里甭提有多高兴了。真乃天赐良缘,闺女的终身大事就这么定了。
几天后,文田见雨诗与龙飞出双入对形影不离,便决定向龙飞摊牌,预备择谷旦为二人完婚,好啦却一桩心事。
高手(4)
然而文田刚一提到“终身大事”,武龙飞不仅不喜,反而脸色凝重地从椅子上站起来,接着双膝着地,跪在了文田的脚前,说道:“师傅,徒儿有大仇在身,未手刃仇人之前,绝不提婚配之事,恳请师傅早日赐徒儿躲闪特技,好铲恶除奸,为先师报仇。”
接着武龙飞把自己来之前的诸事说了一遍,并特别强调,他打小父母双亡,是先师无腿神手诸葛风一手把他抚育成人,无腿神手就是他的再生父母,他的遗命一定要完成。
这些话武龙飞本来不想说的,怕给师傅一家惹来麻烦事,但不说又怎么能让师傅教自己躲闪神功呢?
武龙飞把想说的都说了,可把文田老头木桩似的戳在了屋中:他乃地道的庄稼人,何来躲闪神功,拿什么教呢?实话对龙飞说吧,无疑龙飞将扭头而去,永不返来,那雨诗咋办?她的心已完全属于龙飞了呀!文田就这么一个宝贝闺女,一旦龙飞离去,闺女的脾气作爹的最清楚,后果将不堪设想。为了闺女,好女婿,我文某人无论如何都要留下你了,武功也是人创造的,我就自个儿赶自个儿这只鸭子上架,假冒那个什么隐世高人,外行教内行吧。
经过一番猛烈地思考,文田忽地哈哈一笑,说道:“徒儿请起,为师答应你,从明日起传授文家祖传五百年的特技———躲闪神功!”
武龙飞盼的就是这句话,惊喜不已,连着给文田磕了几个响头。
是夜,文田把闺女雨诗叫到卧房,半真半假地小声说道:“乖闺女,你龙飞哥哥答应了,但眼下还不能洞房花烛,他尚有大仇未报,报仇过后,方是你们大喜之日。龙飞叫我转告你,请你等他。”雨诗脸红心跳,点了摇头说:“只要他答应了就好,等到老我都等他。”说完,雨诗小鹿(fawn)似的奔回了自己的房间。望着闺女鲜艳的背影,文田苦笑了一下,现在轮到他绞尽脑汁去完善自己的谣言了。
学艺
对于某些人来说,夜晚很漫长,对于今夜的文田来说,尚未想出万全之策,天已大亮。
明天是授徒第一天,文田满脑子都是怎样躲详尽如牛毛的毒针,这是传功的关头。瞎教可以,但不能瞎练,否则会害了未来的女婿。
昨夜,文田想了数十种躲闪练习法,明天先实施其中最底子的一种:竹弓弹石法。利用自家房前屋后数不清的翠竹优势,文田根据自己的设想,与武龙飞一路伐竹、破竹、弯弓、填石,不到一天,设置好啦一个方圆百米的竹弓弹石阵,此阵只有一个目的,练身法和反应能力。
破阵方式如下:武龙飞进阵后,不停地以“8”字形跑位,而竹弓四处散设,毫无章法,在迅速跑动中自会触动竹弓,则立即弹开,射出填好的石子,石子弹出武龙飞就得迅速改变步法,而且用最快的速度和身法躲过石子的攻击。
高手(5)
合格标准:在半炷香之内,武龙飞以黑布蒙眼进阵,迅速奔跑中,让所有的竹弓弹开,且无一飞石击中他。
第一次进阵,武龙飞如临大敌,跑得很慢,尽量少触发竹弓,尽管如此,他仍在阵中浪费了一个时辰,而且浑身上下都有被石子击中的伤痕。
第一次练习,武龙飞失败,标志着文田的设想成功。太轻易做到的,就谈不上练,看着未来的女婿受伤文田很心痛。但第二天,他依然设好竹弓填好石让龙飞持续练。
这种练功方式,武龙飞闻所未闻见所未见,深信此乃文家祖传,从而他练得更加用心。试想,现在连小石子都躲不过,又怎么能躲得过鸩毒牛毛针的致命一击呢?
一晃三个月时间已往了,武龙飞已能在半炷香只燃到一半的时候,从阵里从容走出来,身上再也见不到伤痕。他现在还没有蒙目练习,只是前两个月白天进阵,后一个月晚上进阵,晚上再黑,多少另有一线天光,而黑布蒙目则什么也看不见。
文田给他扎上黑布,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,见龙飞没有任何反应,便高喝一声:“进阵!”
龙飞双脚微矬,一招“白鹤冲天”,身体飞起两丈有余,然后稳稳向阵中落去。脚刚一着地,龙飞就知有异,他竟然同时触发了两支竹弓,只听呼呼数声,石子散沙一般向他袭来,武龙飞心不慌、神不乱,身子往之后招“铁板桥”,数粒石子擦着他的面门飞过,无一击中。龙飞正暗自庆幸,忽觉身后有异,又有数粒石子擦地而来,想必他倒地躲闪时又触发了别的竹弓。龙飞意出发动,整个人从地上平直弹升三尺高,数粒石子打背下飞过,好险!
旁边寓目的文家三口,不时收回惊呼声。
武龙飞仍在用以快制快的极限身法闯阵。触弓、弹石、躲闪,一切都是那么刻不容缓,有如电光石火一般,阵中石子横飞,越来越快,越来越多,观战的文家三口越站越远,就这样文雨诗还镇静兮兮地抱着头。
开始还能看出阵中人是武龙飞,之后看到的就剩一条黑影子了。
“半炷香过半!”文田在通报时间,“好!”阵中声响人出,武龙飞玉树临风般站到文家三口面前。文雨诗赶紧上去给心上人解开黑布,文田和老伴则去阵中察看弹弓击发状况。
检验结果,竹弓一切击发无一遗漏,武龙飞毫发未损,一次过关。
第一阶段练习结束,武龙飞的躲闪功夫已大幅提高,接下来实施新的练功法。
这次的练功法极绝,文田不知咋想出来的。他叫武龙飞赤裸着上身,下身也只穿着一条短裤,仍用黑布蒙眼,站在场中,场中无竹弓弹石无任何可以躲闪的东西。
武龙飞不解地问道:“师傅,不知你明天要教徒儿躲闪的是何物?”文田微笑着道:“明天你要躲的不是石子这样的死暗器,而是活暗器,它们无论咋说都比石头要难对付,只有完全躲过它们的攻击,你今前面对鸩毒牛毛针时,相信就能视若无物轻松躲过。具体是啥东西,为师现在不通知你,待会儿就什么都知道了,不过,你千万要小心,躲不过就赶紧趴下,那东西击中你,可不好受。”
高手(6)
文田说完话,赶紧把闺女和夫人请进屋,自己也跟了出来,再出来时,文田全身上下都用棉絮捆扎得严严实实,手上除了裹着牛皮,还端着一个加盖的箩筐,想必密不透风的箩筐里装的东西就是所谓的活暗器。
文田来到龙飞身边,高声说道:“文家祖传活暗器到,龙飞徒儿预备躲闪!”话音一落,文田将箩筐盖子一掀,然后以手护眼,转身撒腿就跑。
只听箩筐里“轰”的一声,无数只长腿细腰的马蜂,箭也似的飞出来,少部分向文田追去,大部分扑向几近裸体的武龙飞。
武龙飞感觉不出是什么暗器,但听这声音,他已晓畅非同小可,赶紧一招“旱地拔葱”平地飞出三丈高,他满以为这些暗器全都会打他的脚下飞过,谁知他飞得高,暗器飞得更高,“嗡嗡”声已响到了耳边,武龙飞大惊,自己上升已到极限,只有往下落了。他立即气沉丹田,迅速往地面落下去。他这一落就落入了马蜂的毒刺上,只听一连串的“哎哟”声,武龙飞终于晓畅师傅说的活暗器是什么了。耳边一片“嗡嗡”声,武龙飞被包围了,跑也不是躲也不是,怎么办?
马蜂这东西是闻风而动,你越跑它越追你,你若是躺地不动,它反而失去了目标。
这窝马蜂是文田老早就注意上了的,他费尽心机才把它们装进箩筐里。现在这活暗器威力不小,让武龙飞吃了大亏。在短时间内,龙飞若还找不到有效的躲闪方式,那就要弄出人命来了。
兀地,龙飞整个身形陀螺似的在包围圈内迅速旋转起来,越转越快,直到所有的马蜂都失去控制,与他一路旋转起来,既飞不走,又近不了身。不久,武龙飞休止了旋转。
他停下来,围着他旋转的马蜂全都掉到了地上,大多尸身不全,四分五裂,显而易见是被龙飞壮大的旋力所撕裂。
文田怔得半晌回不过神来,连喝彩也忘了。
这次的马蜂暗器给武龙飞的脸上身上留下了十余个大红包。文雨诗从屋里冲出来,心疼得不行,一边埋怨爹爹,一边把龙飞眼睛上的黑布摘下来,然后把龙飞扶进屋,又是冷浸又是涂药。
文田来到疼得直抽嘴角的龙飞身边,说:“飞儿,很疼吧,过几天就没事了。这次的暗器,你思想上毫无防备,所以没有完全躲过,但你在关头时候,创造性地找到了最佳躲闪身法。这种旋转身法,师傅就给起个名儿叫‘扫蜂陀螺’吧,用这招对付鸩毒牛毛针,我看不会有问题。为了慎重起见,为师决定先用竹签代替铁针,装于竹筒机簧内,辨别向你正面和背面发射,看你新创的扫蜂陀螺能否把竹签一一扫落。”
三日后,武龙飞身上的包块已基本消弭,这多亏了文雨诗的悉心照料。
龙飞又站在场中,依旧黑布蒙眼,上身赤裸,接受师傅的模拟练习。
高手(7)
“徒儿小心,鸩毒牛毛针到也。”其实文田喊完这句话时,竹签已先期脱筒而出,直取龙飞后背。龙飞闻风辨器,迅速施展扫蜂陀螺,由站立到旋转险些没有历程,给人的感觉像是他本来就在旋转。竹签无法近身,远的纷纷落地,近的齐腰折断。龙飞止住身形,取下黑布,看了一眼地上围成一圈的竹签高兴地大叫:“成功了,师傅,徒儿成功了!”
“且慢!”文田说,“这只是竹签,还不能完全代替牛毛针,待为师在竹筒里装上一大把锈花针后,看你还能否扫落。”
“师傅尽管使,徒儿自信不会有问题。”
文雨诗拿出一包绣花针交给他爹,然前进到一边担忧地看。
文田把针装好,龙飞将黑布蒙上,文田突然之间问:“徒儿,今晚你师娘要给我们杀老母鸡(hen),不知你喜欢喝闺女红,依然古井贡?”
龙飞正全神警戒,一听师言,赶紧回话道:“依然老端正,来一坛闺女红——啊!”龙飞忽地旋转起来,数百根绣花针在他身边晶亮地围成为一圈。
“哈哈!好样的,徒儿,你一定能吃上老母鸡,喝上闺女红。刚才为师故意拿话分你的神,趁你说话的时候,突然之间之间之间发难,没想到徒儿仍然能够躲过,为师实在是太高兴了!”
龙飞已停了下来,脚边围着一圈断针。
龙飞解下黑布道:“师傅真是用心良苦,刚才徒儿也吃惊不小,但闻暗器破风之声,身体本能般迅速旋转,意识未到身体先动,否则徒儿早就成刺猬(hedgehog)了。”
“徒儿,你天资聪颖,根基扎实,经过竹弓弹石阵和马蜂暗器的练习,徒儿现在的躲闪功夫已入化境,达到了神闪的地步,天下再都没有任何兵器能近到你的身了。”文田说。
“师傅过奖,徒儿能有明天,全是师傅教导有方,做徒儿的再能也比不过师傅。明天是我大功告成的日子,徒儿和师傅、师娘、师妹一样高兴,所以徒儿有个请求———”龙飞终于说出了埋藏已久的请求,“请师傅亲自演示特技躲闪神功,好让徒儿一饱眼福。”
“哈哈哈哈!”先是文田的大笑声,再是雨诗和她母亲尖细而高兴的笑声。
龙飞无缘无故,满腹困惑地望着他们。
文雨诗抓住龙飞的胳膊,摇了摇说道:“龙飞哥,你是真不知道依然冒充糊涂?我爹爹哪会什么躲闪神功,叫他耕地给你看,依然怎么着?嘻嘻!”说完响起一家三口畅快的笑声。
文田敛住笑,正色道:“龙飞,你师妹没有逗你,我的确一点功夫都不会,明天你能取得成功,其实全靠你自己,正所谓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。老朽文田欺世盗名,本不该把你留在家中,只是为了小女雨诗,所以恳请武少侠恕我蒙骗之罪,老朽给你下跪赔礼了。”说着话,文田双膝一软就要跪下。
高手(8)
龙飞既惊又骇,手一挥,一股劲风阻住了文田的下跪之势,道:“师傅,古人云,一日为师终身为父,不管你是否会武功,你都是徒儿的恩师,徒儿感谢还来不及,又怎么访问怪恩师呢?况且,这扫蜂陀螺也只有什么功夫都不会的恩师才能想得出来,倘换了武林中人,说不定徒儿到现在还没学到躲闪鸩毒牛毛针之法哩!”
“哈哈!歪打正着,无巧不成书呀,徒儿说得极是。”文田也不下跪了,又大笑起来。
雨诗道:“龙飞哥,你别说,这事要传出去,包管让你们练武之人笑掉大牙。一个什么武功都不懂的农民,竟然调教出了一个武功超一流的绝世高手,简直匪夷所思,嘻嘻!”
“师妹,你错了,这不是笑话,对于武林中人来说,这是福音是韵事。”“有道理,不愧是少侠,什么都比小女子强。好啦,天气凉了,你快把衣服穿上吧。”
当晚,龙飞喝了个痛快,明日他将踏上寻恶报仇的阴险之路。此去能否凯旋返来,谁也不敢打包票。尽管龙飞武功已登峰造极,但世事如云,瞬息万变,天知道司马笑天那恶魔是不是更加阴险和凶残了呢?
文田完全支持龙飞的打算,他相信龙飞很快就能取胜返来与闺女完婚。
雨诗哭了一晚,眼看心上人就要离己而去,归期不定,顺利的话三五个月,不顺的话又岂止三五年。龙飞哥呀,你为什么不与我拜了堂后再走呢?
雨诗在床上辗转反侧,彻夜难眠,不觉已是雄鸡高唱东方泛白了。
龙飞身背包裹,腰挂长剑,怀揣二十把擦得透亮的金钱镖,与哭哭啼啼的雨诗话别后,向站在远方的师傅师娘挥手告别,然后转身大步而去。
复仇
这一日,龙飞来到一繁华小镇,看一看天色将晚,便就近向一家颇气派的客栈走去。
店小二一见有客人来了,慌镇静张地跑了出来,打量了一下武龙飞道:“这位客官,若是吃饭请稍等,若是住宿,对不起,本客栈所有的客房全都让一位大老爷和他的跟班包了,请另投别处吧。”
武龙飞道:“哟呵!什么人物包这么多客房,本公子走了好几天,不想走了,先去弄点好酒佳肴来,至于住宿,没你什么事,吃完饭,我直接找那位老爷说去,叫他给我腾一间上房,银子嘛,照付。”龙飞说完捡了张干净的桌子坐下。
“哎呀我的爷,你这不是让小的为难吗?”店小二满脸苦瓜相地说道,“那位老爷可不是个一般人物,跟班就有二十余人,个个凶神恶煞,说一不二。我家掌柜的多说了一句什么‘本栈的客房可以住一百多号人,老爷大可不必全包’的话,那位斑白胡子的老爷抬手又快又重,甩了我家掌柜的两巴掌,打得掌柜满地找牙,现在还躺在床上直哼哼哩!那位老爷打完人后还吩咐说,不准再留任何人住宿,否则,他就先放火烧店,然后扒了我们全店老小的皮,看架式,他是说得到做得到的,客官千万别去招惹他们,吃完饭另投别处吧。”店小二声音很小,生怕被人听去。
高手(9)
“我说小二你有完没完,婆婆妈妈干什么?你看,本公子是几句话就唬大了的吗?”武龙飞原本打算吃完饭就走的,客房人家有钱包就让他包去吧,犯不着去讨要。可现在听店小二这么一说,他的侠义心肠使他不能一走了之了。看来,这包店的并非什么达官朱紫,多半都是江湖上那帮仗势欺人的武林败类。于是,武龙飞故意与店小二大吼大叫,好让那些家伙自个儿钻出来。
果然,里面传来“咚咚咚”的下楼声,小二吓得脸色铁青,浑身不由自立筛起糠来。
两个提鬼头大刀的彪形大汉,杀气腾腾地冲进饭堂,一出去就压低嗓门呵叱道:“小二,你他妈是不是不想活了?把我家老爷吵醒了,老子立即开你的膛破你的肚。”
“哟,来了两个杀猪匠,有种的就冲着我来。”武龙飞说着话,并没有转头。
两个大汉这才把目光转挪到说话人身上,见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后生小子,压根儿就没放在眼里。其中一个大汉道:“何方小子,敢在这里口出狂言,你大爷我这就立即开膛破肚给你看。”说着话,大汉鬼头大刀一挥,直取小二胸部,小二“妈呀”一声,眼看就要一分为二,兀地,挥近胸前的鬼头大刀停住不动了,小二抬头一看大汉的脑门上插着一支竹筷。这筷子有一小截露在脑门外,另一小截从后脑勺上伸出来,上面沾满了白白的豆渣似的东西。大汉就那么停了一停,然后麻袋似的栽倒在地。一切都是那么突然之间之间之间,小二哪见过这种场面,咚的一声昏死已往。
另一大汉很惊讶地“咦”了一声,喝问道:“小子,是不是你下的手?”
龙飞手里玩着一把筷子,说道:“不错,你要不要试试?”
“好!老子立马让你死无全尸血溅当场!”大汉声落人到,鬼头大刀舞出一片华光。
“等一会儿,杀猪匠,本公子有话要问。”说着话,龙飞将竹筷往上一挥,大汉的大刀就那么让一双竹筷夹成为两段,他不想等一会儿也不行了。
“说,你们到此何干?你们口称老爷的家伙是什么人?”武龙飞仍然坐在凳子上,手里摆弄着竹筷。
“哈哈!小子口气竟比脚气大,别以为会点三脚猫功夫,老子就怕了你,不过,在你去见阎王之前,大爷通知你也无妨。我家老爷云游天下,目的是荡平诟谇两道阻挡他当上武林盟主的反对者,现在基本上听不到唱反调的声音了,老爷大功即将告成,让你小子提前祭座实是便宜了你……”
“少吹几句,老家伙到底是谁?”
“不用急,我怕说出来后,你小子吓破了胆,我家老爷就是名满天下、声震环宇的天下第一暗器高手、人称‘勾魂夺命阴司无常’的司马笑天。”说到此处,大汉竟得意地大笑起来。
高手(10)
龙飞得知他苦苦寻觅的仇人竟然就在客店,不由大喜过望。“哈哈!太好啦!正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,得来全不费工夫。勾魂夺命阴司无常,还想当什么武林盟主,他早就该去阎王那儿听命了,还留在阳世凑什么热闹?”
大汉见说出他家主子的名号,年轻小子不仅不逃,反而还能哈哈大笑,便认定龙飞是初走江湖之辈,不曾听说过主子的威名,遂进一步说道:“小子不仅狂而且无知,连我家老爷都不知道,但你总该知道独步武林无人能敌的鸩毒牛毛针吧?待会儿我家老爷出来,他定会赏你几根,包管让你终身受用。哈哈———”
大汉的笑声突然之中断了,龙飞道:“你先去阎罗王那儿给你家主子报个名儿,他随后就来。”一支竹筷“长”在了大汉的喉间,前后依旧各露一小截。
武龙飞见店小二吓昏在地仍未醒来,只好自己动手,切来一斤牛肉,抱来一小坛闺女红,一阵狼(wolf)吞虎咽吃饱喝足后,武龙飞扔下一锭银子,脚一点地人就飞身上了客店的后楼。
刚刚上去,就见房间里有两人提着刀出来了,可能是楼下的响声惊动了他们。提刀的家伙一见有陌生人闯入,也不问话,扑上来挥刀就砍。很显而易见这是他们行凶作恶的一贯显示。武龙飞恨入骨髓,不等刀到,手微扬,两道金光电闪而出,两个进攻的家伙没有任何想躲闪的反应,见一点金光飞到喉里,又从喉间飞出去,他们陡然间觉得喉处很凉快,似有微风从里面吹过,接着“咚咚”两声,两个家伙倒在了地上,谁也没想到应该叫一声。
武龙飞并不知道司马笑天躲在哪个房间里,但他有办法。
“老爷,快出来吧,大事不好啦!”武龙飞装模作样地喊起来。
住人的房间都有了动静,十几个提刀的家伙率先蹿了出来,龙飞自是不手软,对这些恶魔原本就不能手软。
手一扬,再扬,金光,一道道金光,次第出门的十几个家伙立时东倒西歪,命赴黄泉。
最终出来一个约莫六十岁的长着斑白胡子的老头,他的手里有一个挡镖牌,一个大活人,他的最终一名手下。
武龙飞手里尚有三支金钱镖,他只预备了二十支,而司马笑天有二十个人,除去饭店里那两个大汉用去店家一双竹筷外,目前已有十七支金钱镖和十七具尸体待在一路。
武龙飞一挥手,金钱镖飞向斑白胡子手上的活靶子的咽喉,这个咽喉前面就是斑白胡子的咽喉,龙飞打算来个一镖双喉。
斑白胡子就是司马笑天,他做梦也没想到在这不起眼的小镇上会碰到绝世高手,自己身手不凡的手下竟连一个照面都做不到就死于非命。他知道他应该在什么时候骤下杀手,但必须挨近些才万无一失,见金光向自己手上人的喉咙飞来,司马笑天毕竟不是等闲之辈,他不退反进,将手上人体迎着金光掷已往,同时施展上乘轻功“云中八步”,整个人也就到了龙飞头顶,紧接着左右袍袖连连摆荡,团团白雾似的毒针,从上到下罩遍了武龙飞全身各大要穴。若在以往,所罩之人将立时毙命。司马笑天狂笑声有若雷鸣。没曾想武龙飞扫蜂陀螺立时旋转,白雾似的毒针或断或落无一近身,司马笑天狂妄的笑声立止,脸色骤变。他又连续数次摆荡袍袖,三下两下发光身上所有的毒针,而武龙飞依然旋转如风,毫发未损。
高手(11)
此时不逃更待什么时候?司马笑天脚踩横梁借力一弹,斜飞五丈上了屋顶。
武龙飞岂容他逃,一道金光开路,随即飞身上房,紧接着手里飞出第二道金光,也是最终一道。
武龙飞轻轻飘落地面,没有抬头,接着头上传来重物从瓦片上滚落的声音。
司马笑天的尸体从房上滚了下来,烂泥似的砸起满地灰尘。两支金钱镖一支插在后脑勺上,镖尖从左眼眶里露了出来,另一支从后颈羊肉(mutton)串似的穿过喉管,前后依旧各留一小截。
武龙飞理了理衣袖,抬头看了看逐渐暗下来的天,转身,飘然而去。
尾声
春天的花儿开得很好,龙飞的心花开得更好。
唢呐声声,鞭炮齐鸣。
大红喜字熠熠生辉。
文田跑前忙后,兴奋不已。
“恭喜!恭喜!”
“同喜!同喜!”
洞房里,武龙飞揭开了文雨诗的盖头,新娘的脸蛋早已变得比盖头还红。一声“娘子”,一声“相公”,颤颤的,柔柔的,羞得红烛闭了眼,羞得一对新人藏进了锦被里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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