田老是市文化馆的退休干部,在书法上造诣颇深,大名鼎鼎。这天他正在书写一幅小楷长卷,一位自称是市政府办公室王主任的人匆匆忙忙前来拜访。他把自己的名片交给田老后,把礼品一放,便说明了来意。原来,一位省里的闻名企业家前来本市考察投资项目,这位企业家也是一位书法爱好者,专门喜欢收藏一些知名人士的书法作品。他久仰田老的大名,还多次在展馆看过田老的作品,这次本想前来拜访,怎奈日程限制不能前来,于是专门提出求田老的一幅书法作品。为此,王主任以恳求的语气反复强调了献作品的意义,如果能够博得这位企业家的欢心,说不定条约就能顺利签订,对本市的经济乃至长远发展都会起到不可估量的作用。
田老为人一贯是很耿直的,他献作品从不看人下菜碟。但当他听说事关市政府的经济利益时,他也是个晓畅事理的人,知道此事非同小可,再说不就是一幅作品吗,于是便满口应允了下来。但田老有一个习惯,就是在他写作品的时候,从来不会轻易停下来。他从眼镜上方的闲暇里看了看一旁看电视的老伴,说:“快给王主任把我最近写的拿上一幅,对,就在卧室的床头柜里,拿最里面的那一幅,那幅我最写意。”老伴答应一声便走进卧室,不大一会,便卷出一幅未装裱四尺条幅交到王主任手里。王主任连声道谢,急匆匆告辞而去。
再说王主任一出田老的家门,便匆匆钻进一辆轿车朝一家初级酒楼奔驰而去。等他来到宴客厅,酒宴还没有开始。市政府的好几位领导众星捧月般围在一个肥头大耳的四周,恭维之词不绝于耳。见王主任走出去,众人赶忙站起身来。王主任邀功似的把手里的条幅慢慢展开,却忽见众人的笑脸俱都尴尬起来,他们把目光同事聚集到那个肥头大耳的人脸上,主管招商的林副市长手足无措地说:“高总,你看这——”
出乎意料地,那位叫高总的脸露喜色,他接连拍了几个巴掌,连声叫道:“妙,妙!真不愧出自田老的大手笔啊!”
见众人一头雾水,高总便进一步注释道:“你们觉察到了吗,田老的这幅作品与以往的截然不同,作风上大有创新,真乃神来之笔啊!”
众人这才稍稍出了一口长气,持续聆听这位高总的高论:“你们看,‘鹰击长空’这四个字,用笔各有千秋。先来看这‘鹰’字,一改一般作品开头重墨出笔的常规,用墨清淡,还拉出了些许的飞白笔,多么像鹰身上的羽毛啊!不但神似,而且形似。”说完他环顾四周,似乎在征求众人的意见。
经他这么一点拨,众人方才名顿开似的,招商局长赶忙附和道:“依然高总造诣深啊,一语点醒梦中人,我等如梦方醒,自愧不如。嗯,经您这么一说,我也像是感悟到什么。你们看这‘擊’字上方两旁显明突出是不是像是鹰展翅高飞的双翅啊。”
“对啊,书法艺术真是博大精深啊,”宣传部长也伸出大拇指,连连称赞,“绝了,把书法和绘画集于一身,真乃巧夺天工啊!另有,你们看这‘長’字,写得正可谓名副其实地又瘦又长啊,与前两个字形成强烈反差,正符合书法转变多端之要领,妙哉!”
“最值得称道的就是最终一个‘空’字,”文化局长扶了扶他的高度远视镜,一本正经地说:“写得那么小,故意留出一片空白,给人留下联想空间,想象到鹰飞翔的天空是多么广阔。”
“另有,另有——”一旁悬着一颗心的王主任终于开口了,“再看一看周围或大或小的斑点,又让人联想到鹰的背景下另有同类的追随。你们知道,这可是田老最得意的一幅作品了,一听说能为市里招商引资做贡献,又听说高总这么一位大企业家依然他的粉丝,他绝不犹豫地忍痛割爱的啦。”
一时间,众人赞美声此起彼伏。见自己的看法深得大家的赞许,高总更是神气的不亦乐乎,他让女秘书把条幅小心收藏起来,宴会便在这一片溢美之词声和融洽的气氛里开始。
谈判进行得很顺利,双方兴奋地达成协议,并签订了好几项投资条约。宴会结束后,高总便兴高采烈地回到省城去了。
送走高总,市政府的各位领导辨别坐上自己的轿车。正当王主任也要上车的时候,突然之间看见田老骑着电动车满头大汗地赶到他身边,上气不接下气地说:“对……对不起……王……王主任,请您赶快把我送你的那幅……那副字收返来,重换一幅。”
“为什么呀?”王主任不解的问,“那幅字非常完美,高总已经收下带走了。”
“不不不,那幅字不是我写的,是我的小孙子趁我不在的时候照我的字瞎涂的,我怕我新写的作品染了墨,就把它铺到上面吸墨用的,不曾想老伴不知情,错把它当我的作品给你拿了去了。”
周会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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